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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:红烛昏罗帐,今宵结发妻
客栈的雕花窗棂紧闭,将山脚下那如同野兽呜咽般的风声隔绝在外。
屋内,一豆红烛高烧,烛泪缓缓淌下,凝成朱砂般的红。昏黄的暖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绛红色的罗帐上,交叠缠绵,分不清彼此。
沈拙的手在抖。
虽然刚才那一吻气势如虹,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,但真到了这宽衣解带的关口,他那身为“正人君子”的羞涩与笨拙又冒了出来。
他的手指搭在花漓腰侧的系带上,指尖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,解了几次都没解开那个复杂的如意结。
“笨死了。”
花漓低低地笑了一声,声音却软得像是一汪春水,带着未褪的情欲。她没有推开他,而是覆上他的手背,掌心的温热透过皮肤传递过来。她带着他的手指,轻轻一勾。
“滑——”衣带松开,红裙如花瓣般层层剥落,堆叠在脚边。
花漓里面只穿了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。烛光下,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泛着一层诱人的粉色,那两条纤细的带子挂在颈后和腰间,显得那样脆弱,彷佛轻轻一扯就会断裂,露出底下的无限春光。
沈拙的呼吸窒住了。
哪怕在温泉里已经见过,哪怕在梦中已经做过。
但此刻,在这充满仪式感的红烛下,看着眼前这个即将完全属于他的女子,他依然觉得喉咙发干,眼眶发热,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膛。
“美吗?”花漓抬起眼,眼波流转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她是妖女,平日里满嘴虎狼之词,可真到了要把自己彻底交出去的时候,她才发现自己也会怕。怕疼,怕不够完美,怕……这是一场随时会醒的梦。
“美。”
沈拙认真地点头,声音沙哑得不像话,“比沧岚山的云海还要美。”
他伸出手,这一次没有犹豫,指尖轻轻勾断了那根细细的系带。
肚兜滑落。
两团雪腻的柔软弹跳而出,颤巍巍地暴露在空气中。嫣红的乳尖因为接触到凉意而微微挺立,像是在等待着谁的采撷。
沈拙低下头,虔诚得像是在亲吻神像。他的唇瓣温热,小心翼翼地印在那片雪白之上,从锁骨一路向下,直到含住那一颗红梅。
“唔……”
花漓仰起头,发出一声甜腻的鼻音,手指不由自主地插入沈拙的发间,按住了他的后脑勺。
沈拙的舌尖轻轻舔舐,牙齿只是若有若无地厮磨,彷佛生怕重了一分就会弄碎她。这种温柔的折磨让花漓浑身战栗,双腿不自觉地并拢,磨蹭着。
随后,沈拙将她轻轻推倒在床榻之上。
他并没有急着除去自己的衣物,而是就这样衣冠楚楚地覆盖在那具赤裸的娇躯之上。粗糙的衣料摩擦着花漓娇嫩的肌肤,带来一阵阵战栗的酥麻感。
“沈拙……你也脱……”花漓难耐地扭动着身子,去解他的衣扣,指尖都在发颤。
沈拙顺从地撑起身子,三两下除去了碍事的衣物。
当两具赤裸滚烫的躯体终于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时,两人都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。
肌肤相亲,心跳共鸣。
沈拙的大手沿着花漓优美的背脊线条滑下,经过纤细的腰肢,最终落在浑圆的臀瓣上,轻轻揉捏。那里还留着他昨晚在梦中留下的掐痕,此刻摸起来格外烫手。
“花漓。”
他唤她的名字,声音庄重得像是在宣誓。
“看着我。”
沈拙深吸一口气,双手撑在花漓耳侧,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。那双眼睛里,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。
他缓缓下沉。
那硕大滚烫的龟头抵开了紧闭的幽谷。那里因为刚才的温存早已泛滥成灾,湿热的爱液顺着他的柱身流下,却依然紧致得惊人。
“嘶……”
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。
花漓是因为那种被撑开的胀痛与充实感,而沈拙则是因为那销魂蚀骨的紧致与温暖。那处甬道像是无数张小嘴,在疯狂地吮吸着他,试图将他吞噬。
“放松……”沈拙吻去她眼角的泪花,并没有急着挺进,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她适应,“别怕,我在。”
他一点一点,坚定而缓慢地挤入那个神秘的境地。
每进一寸,他就停下来亲吻她一寸。
从额头,到鼻尖,到嘴唇,再到不断起伏的胸口。
当那根巨物终于完全没入体内,直抵花心深处时,花漓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叹息,脚趾瞬间蜷缩起来。
那种被彻底填满、彻底占有的感觉,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这就是……跟喜欢的人结合。
“娘子。”
沈拙忽然在她耳边,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,喊出了这个称呼。
花漓身子猛地一颤,眼泪瞬间决堤。
这两个字,比任何情话都更让她破防。
沈拙开始动了。
起初很慢,像是微风拂过湖面,每一次抽送都极尽温柔,仔细地研磨着甬道内的每一寸褶皱。
“咕啾……咕啾……”
淫靡的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,伴随着两人交错的喘息。
“沈拙……嗯啊……好深……”花漓紧紧抱着他的背,指甲在他背上划出一道道红痕,“你这木头……怎么这么……这么会……”
“是你教的好。”沈拙喘息着,额角的汗水滴落在花漓胸前,与她的汗水交融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动作逐渐加快。
原本温柔的研磨变成了有力的撞击。每一次顶弄都精准地撞在那个最敏感的点上,让花漓的娇喘声越来越破碎,越来越高亢。
“啊……嗯!那里……别停……沈拙!夫君……”
花漓在快感的浪潮中,不知不觉喊出了那个称呼。
这一声“夫君”,彻底点燃了沈拙心中仅存的克制。
明日难料,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拥抱。
一股疯狂涌上心头。
他低吼一声,不再压抑本能。腰腹肌肉紧绷如铁,如同打桩机一般快速抽插起来。
“啪!啪!啪!”
肉体撞击的声音变得激烈而急促,像是战鼓擂动。
红烛摇曳,罗帐翻红浪。
沈拙死死盯着身下这个为他绽放、为他哭泣、为他疯狂的女子。
她是妖女又如何?
这一生,她是他的妻。
“娘子……我要你……”
沈拙的动作越来越快,每一次都深顶到底,将花漓撞得在床上不断位移,却又被他强势地拉回来,继续承受着狂风暴雨般的进攻。
“啊——!到了……要到了……夫君!”
花漓猛地弓起腰,浑身痉挛,花径剧烈收缩,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喷涌而出,浇灌在那根还在肆虐的巨物上。
沈拙也被这极致的绞紧逼到了极限。
他重重地深顶几十下,将龟头死死抵在花心最深处,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嘶吼,将积蓄已久的滚烫精液,尽数射入了她的体内。
……
良久。
红烛燃尽,只余一室余温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麝香味,那是情欲过后的余韵。
沈拙侧身搂着花漓,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汗湿的长发。
花漓蜷缩在他怀里,像只慵懒的猫,眼角眉梢还带着未退的春情。
“沈拙。”
“嗯?”
“明天上了山,如果你师父……”
“我会护你周全。”
沈拙回答得很快,没有一丝犹豫。他在被子下握住了花漓的手,十指紧扣。
“今日既已做了夫妻,那便是生同衾,死同穴。”
花漓抬起头,看着他坚毅的下巴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。
傻子。
真是个大傻子。
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,我怎么舍得让你为了我,毁了这一生清誉?
她闭上眼,在他胸口蹭了蹭,掩去了眼底那一抹悲凉。
“睡吧,夫君。”
第十一章:终究殊途,从此陌路
沧岚山,正气浩然。
巍峨的主殿之上,数百支儿臂粗的蜡烛将大殿照得如同白昼,却照不暖那股森寒的肃杀之气。
“跪下。”
掌门玄天道人的声音不高,却夹杂着雄浑的内力,在大殿内回荡。
沈拙没有任何犹豫,撩起衣摆,重重地跪在青石地板上。膝盖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花漓站在他身旁,看着周围那些手持长剑、面露鄙夷或警惕的沧岚山弟子,下意识地想去拉沈拙的袖子,却被沈拙不动声色地避开了。
“沈拙。”玄天道人高居座上,目光如炬,视线在沈拙空荡荡的手腕上扫过,“此前你传信回山,言说在乱战中不幸与这妖女被‘千机锁’误扣,需回山借‘天工匙’解锁以证清白。此事,为师允了。”
玄天道人话锋一转,语气骤冷:
“但如今我看你手腕空空,那千机锁早已不在。既已解缚,你为何不将这妖女驱逐?反倒还将她带入我沧岚山门,甚至为了护她,对江湖同道拔剑相向?!”
沈拙挺直脊背,声音平静:
“锁是在山下遇袭时碎的。”
“既已碎,你与她便再无瓜葛。”玄天道人怒喝,“正邪不两立!你身为沧岚山首席,理应要在锁开之时便与她划清界限,或是……除魔卫道!你为何不动手?为何还要带她回来?!”
大殿内一片死寂,所有目光都刺在沈拙的背上。
沈拙缓缓抬起头,目光清澈:
“因为徒儿,不想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玄天道人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锁是意外,也是天意。锁虽碎了,但徒儿……动了心。”沈拙重重叩首,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,“徒儿动了凡心,犯了色戒。带她回山,并非是为了耀武扬威,而是徒儿想求师父,给她一条生路,给徒儿一个成全。”
大殿内一片哗然。
花漓猛地转头看向沈拙,眼中满是不可置信。这个傻木头……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承认了?承认他爱上了一个妖女?
“混账!”玄天道人怒极反笑,“好,好得很!成全?你让为师如何成全你?让天下人耻笑我沧岚山藏污纳垢吗?”
“既然你执迷不悟,”玄天道人眼神一冷,指向花漓,“那今日便要在祖师爷面前,斩断这孽缘。为师念你是一时糊涂,只要你杀了她,或是废了她武功逐出山门,你仍是我沧岚山的首席。”
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被扔到了沈拙面前。
正是他的佩剑,“守正”。
花漓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她看着沈拙,看着那个昨晚还抱着她说“生同衾死同穴”的男人。
沈拙缓缓抬起头,伸手握住了剑柄。
他站起身,转向花漓。
那一瞬,花漓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抹深不见底的痛楚,但转瞬即逝,被一层死寂的寒冰覆盖。
“师父。”沈拙手腕一翻,剑锋却并非指向花漓,而是倒转——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。
“沈拙!”花漓惊呼出声。
“逆徒!你做什么?!”玄天道人拍案而起。
沈拙面色惨白,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:
“师父教导,守正辟邪。但这‘邪’若是从未作恶,杀之便是滥杀无辜。那千机锁本就是误扣,她这一路也从未害我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响彻大殿:
“她无罪。有罪的是沈拙,是沈拙定力不足,是沈拙强求这份情缘。若要杀,便杀徒儿。”
“你……”玄天道人指着他,手都在抖。
“徒儿愿受‘三刀六洞’之刑,哪怕废去一身武功,逐出师门。只求师父……放她下山,保她平安。”
沈拙说着,手中的剑刃已压入皮肉,鲜血顺着苍白的脖颈蜿蜒流下,触目惊心。
大殿死一般的寂静。
花漓捂着嘴,眼泪无声地决堤。
傻子。
明明锁都解开了,明明你可以推说是一场意外,明明你可以置身事外……你却为了我,用命在逼你师父。
玄天道人看着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弟子,看着那双酷似当年自己的倔强眼睛,良久,长叹一声,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。
“冤孽……冤孽啊!”
“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。沈拙,你既要护她,那便代她受过。”
“来人,请‘戒律鞭’。”
……“啪!”
第一鞭落下。
皮开肉绽。
沈拙跪在大殿中央,褪去了上衣。那精壮的脊背上,瞬间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。
他咬紧牙关,一声不吭,只是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。
“啪!”
第二鞭。
这一鞭打的是内力,痛入骨髓。沈拙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染红了面前的青砖。
“别打了!别打了!”
花漓哭喊着想要冲过去,却被两名弟子死死按住。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傻子,为了她,硬生生地扛着这足以废掉普通人的酷刑。
“三十鞭,一鞭不可少。”玄天道人闭上了眼,不忍再看。
三十鞭。
每一鞭都像是抽在花漓的心上。
等到最后一鞭落下时,沈拙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,没有一块好肉。他整个人摇摇欲坠,全凭一口气撑着才没有倒下。
“礼成。”刑堂长老收回染血的长鞭,“沈拙,你可以送她下山了。从此以后,她走她的阳关道,你过你的独木桥。”
沈拙颤抖着手,从地上捡起那是沾满自己鲜血的衣服,胡乱披在身上。
他拒绝了师弟们的搀扶,踉踉跄跄地走到花漓面前。
那张平日里干净俊朗的脸,此刻惨白如纸,嘴角还挂着血迹。
“走吧。”
他的声音嘶哑破碎,像是漏风的风箱。
……
沧岚山,通天阶。
这是下山的必经之路,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,蜿蜒入云。
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。
这一次,没有牵手,也没有锁链牵引。
走了约莫百十级台阶,沈拙停下了脚步。
此时已出了山门大阵,前面便是自由的江湖。
“就送到这吧。”沈拙没有回头,背对着花漓。他不敢回头,怕自己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吓到她,更怕自己一回头,就再也狠不下心赶她走。
花漓看着他被鲜血浸透的后背,眼泪早就流干了。
她深吸一口气,走到他身后,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——那是沈拙给她当抵押的信物。
“沈拙。”
花漓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。
“昨晚的话,还算数吗?”
沈拙沉默了。
山风呼啸,吹得他伤口剧痛,也吹得他心如刀割。
算数吗?
怎么不算数。那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真心话。
可是……他刚才受了三十戒律鞭,经脉受损,若是强行下山,只会成为废人,成为她的累赘。而且师父虽放了她,却言明若他再与妖女纠缠,便是真的逐出师门,而且会引来整个正道的追杀,连累花漓。
他不能自私。
爱是占有,也是成全。
“不算数了。”
沈拙闭上眼,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。
花漓身子一晃:“你说什么?”
“千机锁本就是意外,如今锁已碎,孽缘当止。”沈拙咬着牙,逼迫自己说出这辈子最违心、最伤人的话,“你是妖女,我是正道。师父说得对,我们不是一路人。我带你回山又救你,只是为了还这一路因锁而起的因果。现在两清了,你走吧。”
“我不信!”花漓冲到他面前,死死盯着他的眼睛,“沈拙你看着我!你昨晚叫我什么?你刚才为了我挨了三十鞭,你现在跟我说这些?!”
“我叫你走!”
沈拙猛地睁开眼,用力推了她一把。
这一推牵动了背后的伤口,疼得他眼前发黑,但他脸上却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:
“花漓,你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?锁都没了,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连的?非要让我师父反悔,把你抓回去关进水牢你才甘心吗?我累了,不想再陪你玩这江湖游戏了。”
花漓被推得踉跄几步,险些摔倒。
她站稳脚跟,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沈拙。
她是个聪明的女人。
她看懂了他眼底深藏的痛苦,看懂了他推开她时颤抖的手,也看懂了这所谓的“绝情”背后的成全。
可是,看懂了又如何?
这世俗的偏见,这门派的规矩,就像这九千级台阶一样,横亘在两人之间。
花漓惨然一笑,攥紧了手中的玉佩。
“好。沈拙,你行。”
“我是妖女,最擅长的就是翻脸无情。既然你说不算数,那就不算数。”
她转过身,向着山下走去。
一步,两步。
“沈拙!”
她忽然停下,回头冲着那个依然挺立的身影大喊:
“你个大木头!傻子!骗子!”
“你说不喜欢我,那你把这玉佩收回去啊!你倒是来抢啊!”
沈拙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,像是一座风化了千年的石像。
“你不抢是吧?好!那我就当这是你的买命钱!咱们两清了!”
花漓一边哭一边骂,一边骂一边走。
“以后别让我看见你!看见你一次,我……我就给你打一次!”
骂声渐行渐远,终于消散在云雾缭绕的山道间。
直到那个红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,沈拙那口一直提着的气,终于散了。
“噗——”他又是一口鲜血喷出,整个人无力地跪倒在台阶上。
但他没有倒下。
他双手撑着地面,目光依然死死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。
那一袭红衣,是他这二十年来见过的,最动人的风景。
“两清……”
沈拙苦涩地扯了扯嘴角,眼泪混合著冷汗滴落在石阶上。
“花漓……玉佩在你那,心也在你那。”
“这辈子,怎么还得清?”
风过林梢,沧岚山的钟声响起,悠远而寂寥。
尾声:陌上花开,缓缓归矣
沧岚山,冬去春来,又是一年。
这一年里,沈拙像是一个拼命三郎。哪里有难啃的魔教据点,哪里有凶险的悬赏任务,哪里就有那把名为“守正”的长剑。
他像是疯了一样地接任务,积攒功德,将换来的赏银悉数上交师门。所有人都夸他浪子回头,勤勉赎罪。
只有玄天道人知道,这个徒弟,心早就不在了。他这么没日没夜地折腾自己,只是为了忘掉那个名字——那个刻在心尖上,连提都不敢提的名字。
这一日,大雪初霁。
大殿之上。
“这就是你这次带回来的东西?”玄天道人指着沈拙呈上的一堆珍稀草药,眉头紧锁,忽然毫无征兆地发难,“区区几株雪莲,也值得你离山半月?沈拙,你太让为师失望了!”
两旁的弟子们面面相觑,不明所以。这明明是极难得的贡品啊,师父今日是怎么了?
沈拙跪在地上,一身风雪未散,神情木然:“徒儿知错。”
“知错?我看你是冥顽不灵!心不在焉!”
玄天道人猛地一挥衣袖,背过身去,声音冷硬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
“既然你的心已经不在沧岚山了,留着这具躯壳又有何用?滚!滚下山去!
我沧岚山不养废物!”
“师父……”沈拙猛地抬头。
“除了剑,你什么都不许带!”玄天道人厉声道,“把这些年攒的积蓄、令牌统统留下!从此以后,你是生是死,是乞讨还是饿死,与我沧岚山再无瓜葛!”
沈拙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苍老背影。
良久,他忽然红了眼眶。
“徒儿……拜别师父。”
沈拙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。
起身,提剑,转身踏入风雪之中。
身后,玄天道人看着他的背影,老泪纵横:“滚吧,滚得越远越好。别再做这大侠了,去做个……有血有肉的人吧。”
……
江湖路远,风雪载途。
离开沧岚山后的三个月,沈拙成了一个无名的游侠。
他没有立刻去找花漓,因为他不知道去哪找,更不知道自己如今这副落魄模样,还有什么资格去找。
他一路向南,走过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。
在路边的茶寮,在嘈杂的酒肆,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听着江湖客们的闲聊。
“诶,你们听说了吗?那‘千面妖女’花漓,最近好像转性了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前些日子,她挑了作恶多端的‘黑风寨’。按照她以前的狠辣手段,那寨子里肯定鸡犬不留。可这次,她只废了那几个领头的武功,把抢来的财物散给了百姓,竟然没杀人!”
“我也听说了!据说有个小贼求饶,说家里还有八十老母。那妖女原本剑都递出去了,结果愣了一下,竟然收剑了,还扔了锭银子给他,骂了一句‘滚回去尽孝’。”
“这哪是妖女啊,这行事作风,倒像个……名门正派?”
“嘿,谁知道呢。不过我听说,她这一年像是在找什么人,每到一处行侠仗义后,都会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——‘这帐算在那块木头头上’。”
角落里,正在喝着劣酒的沈拙,手猛地一颤,酒水洒了一桌。
“算在那块木头头上……”
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,眼泪毫无征兆地砸进了酒碗里。
原来,她没忘。
原来,她在用她的方式,替他行侠,替他守道。
她是在告诉他:你沈拙为了我背弃了师门规矩,那我花漓,便为了你,守一守这江湖道义。
这就是她给他的回应。
沈拙放下酒碗,抓起桌上的“守正”剑,冲进了漫天风雪里。
这一次,他的脚步不再迷茫,只有坚定。
……
山脚下,那间熟悉的客栈。
沈拙走进来的时候,确实有些狼狈,但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。
既然师父说了什么都不许带,他就真的什么都没带。一身青衫洗得发白,发髻有些淩乱,除了手里那把剑,全身上下摸不出两个铜板。
“小二,一碗阳春面。记……记帐行吗?”沈拙有些窘迫地问道。
“哟,这不是曾经名震江湖的沈大侠吗?”
一个清脆、戏谑,又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,“怎么,一年不见,混成这副穷酸样了?连碗面都吃不起了?”
沈拙的身子猛地僵住。
这声音,哪怕是在梦里出现过千百回,每一次听到,依然能让他心跳骤停。
他缓缓转过身。
靠窗的位置,一袭红衣胜火。
花漓正一只脚踩在凳子上,手里晃着一杯酒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一年不见,她似乎更美了,眉眼间的媚意褪去了几分浮躁,多了岁月沉淀后的从容与……
凌厉。
沈拙感觉喉咙发干,脚步像是灌了铅,一步步挪到她桌前。
“花……花漓。”
“叫魂呢?”花漓挑了挑眉,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“听说你在山上当苦行僧赎罪呢?怎么,被赶出来了?”
沈拙垂下眼帘,老实地点头:“嗯。被赶出来了。”
他抬起头,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,声音有些哽咽:
“我听说了……黑风寨的事,还有……那些帐。”
花漓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,脸上却故作不屑:“听说了又怎样?本姑娘乐意,那是积德行善,跟你可没关系。”
沈拙看着她,眼神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,还有藏不住的深情:
“我现在身无分文,没有名声,也不是沧岚山弟子了。我……我违背了当初的承诺,让你受了委屈。但我现在……自由了。”
“花漓,那个约定……哪怕迟了一年,能不能……让我用余生来补?”
空气安静了一瞬。
随后,花漓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她笑得前仰后合,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“沈拙啊沈拙,你以为你是谁?”
她站起身,手指戳着沈拙的胸口,眼底满是嘲弄,可眼角却泛着红:
“江湖美男榜你排得上号吗?还是你觉得你有万贯家财?凭什么你觉得,本姑娘会在原地等你一年?你不会真的以为,我做那些事是因为还喜欢你吧?”
沈拙的脸色瞬间苍白下去。
是啊。她是自由自在的妖女,身边从不缺献殷勤的男人。一年时间,足以改变太多。是他太自负,太想当然了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沈拙低下头,声音苦涩,“是我想多了。打扰了。”
“真无趣。”
花漓撇撇嘴,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,“面钱姐姐替你付了。以后别说认识我,丢人。”
说完,她抓起桌上的长鞭,转身就走,红裙翻飞,像是一只骄傲的凤凰。
沈拙站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空落落的,像是被挖走了一块。
这就……结束了吗?
也是,这是他该受的报应。
就在他心灰意冷,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,一阵穿堂风吹过。
花漓走到门口,风吹起了她颈后的长发和红裙的领口。
一抹温润的碧色,在阳光下一闪而过。
沈拙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那是……
一条红绳挂着的,正是抵押在她那的家传玉佩!
她说她早就把他忘了。
她说他不配让她等。
可那块玉佩,却被她贴身戴着,甚至被体温养得更加温润光泽。那玉佩的位置,分明就是贴着心口的地方。
原来……
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灰暗。沈拙那张遭拒的苦瓜脸上,重新绽放出了一个傻气却灿烂至极的笑容。
“喂!”
沈拙也不管周围食客诧异的目光,提着剑就追了出去。
门外,花漓已经施展轻功,像只红色的蝴蝶般掠向远处的竹林。
她回过头,看到那个傻子终于反应过来追出来了,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坏笑。
“想追本姑娘?沈大侠,看你的轻功有没有长进吧!”
“花漓!你别跑!”沈拙大喊着,脚下生风,内力运转到极致,化作一道残影追了上去。
“我不跑等你抓啊?笨蛋!”
竹林飒飒,一红一青两道身影在风中追逐。
这一次,两人之间,不再有所谓正邪,也不再有身份的鸿沟。
眼看那个红色的身影越跑越快,沈拙急了,气沉丹田,冲着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背影,喊出了那天,山道间,没能说出口的话——“站住,那位妖女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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